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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十、梓潼神主?畫中藏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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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暧拿起神像,翻轉著看了看,“岑夫子,在梓潼可否見識過這幾個字樣?”說罷,便將之遞給了岑參。

原來在神像的底部陰刻了幾枚小字,非隸非篆,郭暧並不認識。

“噫。真的是這個東西,就是這個東西,想不到在這種地方竟然碰見這個了。這是梓潼地方原民部落裏的巫師祭司所供奉的神靈,是雷神和蛇神的合體,這幾個字也是古老的巴國文字,意思是梓潼神主。真想不到這道士竟然在這裏偷偷供奉蠻族的神靈。”

老錢在一邊看得不知所以,只當他們發現了什麽重要的線索,忙帶他們到了王道士的臥房。

“右邊房間堆放的全是雜物,這邊是他的臥房。”

“你是說王道士住在這個房間裏?”李長笙四下打量一番,疑問道。

原來這房間裏真可謂家徒四壁,一扇窗子,青磚鋪地,墻上幾張山水字畫。別說床鋪被褥,連個桌椅板凳都沒有。

“嘿嘿。你們往那邊瞧。”老錢有些賣弄的說道。

眾人順著他指示的方向一看,是一根細長的竹竿,由兩根繩索橫吊在那裏。

郭暧把手指在竹竿上彈了幾下,知道這是一些道士修煉氣功的法門,“能睡在這竹竿兒上,看來咱們這位王道士,也的確有兩下子啊。”

“是,是,這王道士除了房中術,也會些捉鬼拿妖的手段,還懂些拳腳功夫呢。”老錢似乎已經忘記了他們要找的人,正是有嫌疑與他小妾通奸的人,說起王道士來不無讚許之意。

“沒人啊。你確定他住在這裏?”鮮於燕拍了拍老錢的肩膀。

“是啊。我曾隨他來過幾次,這個王道士脾氣古怪,我說要送他一處宅院,他不要,偏偏喜歡住在這個破道觀裏,冷冷清清的。”

“恩,那你知道平時他會去什麽地方麽?”

“他要是不在家的話,那就不定去了誰家做些法事什麽的,這鹹陽地界裏,他還是有些名聲的。說不好去了哪裏。”

“既是如此,那我等可改日再來。還煩請錢老板再送我等一程,我們還需要到渭城驛走一趟,有些事情要辦。”郭暧上前說罷,便招呼眾人離開。

“這,這怎麽好,眼看午時已至,諸位都是長安城內的俊傑,不如我做東,我做東,請諸位在城內最好的酒樓喝酒,也好讓我略表心意。”

趙大路似乎與老錢常有往來,也幫忙說和著要老錢請客,還是被郭暧攔下了。最終,還是在郭暧的再三要求下,老錢把眾人送到了渭城官驛,辦理了入住事宜。老錢和趙大路各自回去了。

“哎。郭暧,你小子幹嘛非要回渭城驛來,那王道士會在這裏麽?”鮮於燕也是不解。

“沒辦法,這是支開趙大路和老錢最恰當的理由了,接下來的事情,他們倆,尤其那位錢老板不方便參與。”

“哦?”

“我們先在這裏用過午飯,一會兒你就知道了。”郭暧神神秘秘的說道。

一幹人,只好依了郭暧的意思,老老實實安頓下來先用就酒飯。其間,岑參、杜環又將自己所知同眾人講了一些,希望有所幫助,便話別了。

“我們知道的大概就這麽多了,幾位如有再用到老朽和杜公子的地方,但憑言語。只是,再過些日子就是中秋節了,我和杜公子打算趕在節前,去高將軍墓上憑吊一番,原本計劃是明日便去的,所以想暫且告別,我們這就回長安準備準備了。”

岑參談起高仙芝的事情,眼中不免流露哀傷與懷念。

“哦,也好,夫子與杜公子權且歸去。只恨生時太晚,不曾一睹高將軍風采,遺憾遺憾。倘若有機會,很想與二位一同前去,追思一番。”

郭暧這話倒並非客氣,蓋因他向來仰慕奇人異士,高仙芝的謀略與風采,他早已聽父親談過多次,神往已久。

“哈哈哈哈,既是如此,他日若有機會,一定邀公子同去,同去。”

岑參看出郭暧心意真誠,當下也很為高仙芝感到欣慰。生時作俊傑,死後有知音,人生如此,可矣!

酒足飯飽。眾人送別了岑參和杜環,郭暧轉身又往驛站裏走去。

“哎。哎。郭暧,怎麽又回去了?不是說好了吃過飯,你就能找到王道士的麽?”鮮於燕一看,追問起來。

“我說的是吃過飯就能找到王道士嗎?我只是說一會你就明白了。”

“啊——是啊,不管怎麽說,你現在讓我明白明白,到底明白什麽了,你說說看麽。”

“現在時辰還早,繼續喝酒,繼續喝酒。”郭暧頭也不回,手指了指當空的日頭。

“哼,死賴皮,其實你就是什麽都不知道,裝神弄鬼的。”李長笙一眼瞥見地上有顆小石子兒,一腳踢起,打在了郭暧的屁股上。

“哎呦,哎呦,你要踢死我了,你就真的什麽都不會知道了,哎呦,哎呦。”郭暧誇張的叫著,回頭委屈的看著李長笙。

李長笙咯咯咯的樂起來,徑自上前又踢了郭暧一腳,一揚臉回去兀自喝酒了。

幾個人早已是酒足飯飽了,便又要了兩壺上好的高昌葡萄酒,慢慢啜飲著,打發時間。

“高昌美酒在,故國不堪尋啊。”李長笙擎著小小的水晶杯子,連飲了兩口,忽然感慨起來。

這個時候,距離唐滅高昌已經過去了近百年。據西域信使來報,安祿山叛亂後,回鶻人曾派出了五萬人馬,侵入高昌舊地。

“噫,看不出你對這高昌美酒還蠻有感情的麽。”郭暧正經說道。

“是啊。我母親是高昌遺族,雖說她也沒有在那裏生活過,但族人裏還是流傳著許多關於高昌的故事,高昌應該是個很美麗的地方吧。”

“哎,死郭暧又岔開話題。”

“我哪裏岔開話題了,只是順著你的話說下來而已麽。”

“哼,死賴皮。你有什麽陰謀詭計,倒是說說看,幹嘛搞得這麽神秘兮兮的。”

“現在說出來就不靈了。來,美酒艷陽不堪辜負啊。”郭暧飲了一小杯葡萄酒,窗外,午後的陽光落在將殘的芭蕉上,斑駁陸離。

“哼。這窗外的秋色,就是比你這個大浪蕩好看多了。”李長笙也不再追問,兀自飲酒。

幾個人趁著葡萄美酒,說說笑笑,直至日懸西山。郭暧這才召集眾人,乘了驛館的馬車,再次來到那間小小的破道觀。

天色已經暗下來,街上的人家,已經亮起稀稀落落的燭火。

眾人慢慢的踱著步子,來到王道士的小院兒裏。只見王道士臥房所在,亮起了一豆燈光。

李長笙和鮮於燕笑著看了看郭暧,讚許似的點了點頭。更加放慢了腳步,徑直向屋內走去。

堂屋裏供桌上的蠟燭也點燃了,光亮不大,又有高高在上的道尊神像壓在那裏,氣氛有些詭異。

四個人躡手躡手,依次進了王道士的臥室裏。

在那根懸著的竹竿上,掛著一盞小小的油燈,豆大的火苗輕輕晃動著。

“沒有人?”李長笙拍了郭暧一下,壓低了嗓子責問。

“別急,仔細聽。”郭暧示意眾人安靜下來。

“有溪水流淌的聲音,還有瀑布落下的聲音,”鮮於燕耳力好過別人,先是聽出了端倪,“這院落周圍十數裏不見河流,怎麽會有溪流的聲響?”

“還有鳥鳴聲,有野豬、野雞的叫聲。”一直沒說話的夜叉丸,欣喜的說道。他在扶桑時,就是山裏部落中的獵手,聽到這些聲音,自然十分的親切。

“我也聽到了,我們好像是在一座山谷裏一樣。”李長笙驚訝的說道。

“你們難道不覺得這屋裏還有一個人麽?”

郭暧此話一出,眾人立時瞪大了眼睛,心撲撲的狂跳起來。

“死郭暧,你別嚇人啊。”李長笙捂著胸口,嗔怒的說道,險些又揮手打郭暧幾下,她心裏也明白,此時郭暧是不可能開玩笑的。

鮮於燕靠前一步,看著郭暧,低聲說道:“什麽情況?是人是鬼?我也能感受到一個人心跳的聲音。”

郭暧有密宗修為,鮮於燕有獸王蠱血脈天賦,兩個人的感知能力都超越常人。

“其實,早先來的時候,我就覺得這屋內有些古怪。只是白天裏,聲響嘈雜,聽不真切。老錢和趙大路在,也不太方便,所以要等到現在。”

“哼,想不到你個浪蕩公子還挺細心的麽,這麽說你已經找到王道士了?”

“還沒有。”

“還沒有。還沒有是什麽意思。”

“我們這不正在找嘛——三王子——”

“嘁!”

“郭暧,你覺得這是怎麽回事?”鮮於燕低沈的說道。

“我能想到的,有兩種可能,一種是這間屋子有一條很高明的密道,連接著一處溪谷,因為技藝高超,所以能夠將溪谷裏的聲響傳到這裏來,甚至有可能王道士也曾利用這特殊的空間,來進行某種騙術活動。”

“那第二種呢?”李長笙似乎對郭暧的第一個想法不太感興趣,急切的問道。

“第二種,我也覺得是最有可能的一種,這裏的情形和老錢所說,有相通之處。”

李長笙並不知道老錢小妾紅杏出墻的事,鮮於燕聽了乍然醒悟,連聲附和。

“對,對,能聽到聲音卻不見人影,這裏是能聽到流水鳥鳴,卻不見溪流飛鳥。”

“老錢不是也說麽,這個王道士除了房中術之外,也確實有些道行,說不定他真是一位隱逸紅塵的高人,在這裏布下了某種類似結界的東西。”

“結界?”李長笙嘆問。

“對,也可以說成是一種空間,那個空間與我們所在的空間即重疊,又隱蔽,他就和我站在一起,我們卻看不見他。”

“可是那些流水鳥鳴又是什麽回事呢?”李長笙不依不饒的追問。

“如果他真的掌握了這種道術,道行夠高的話,打開一個空間連接一處溪谷,也是有可能的,只是這種連接並非尋常的密道建築,而是一種術法建構起來的結界。”

“哼。你說的這些也太覆雜了,總之你能把那個王道士揪出來就好。”

李長笙話甫說完,夜叉丸忽然急促的低聲叫起來,他的唐語說的並不流利。

“有,有人在看著我們。你們看,有人在看著我們。”

眾人看向夜叉丸,只見他伸手指向一個地方,眼睛裏流露著不可名狀的懼色。

那裏掛著一幅山水逍遙圖,白日裏,郭暧仔細看過,畫的是——流泉鳴澗,一泓清水邊,一方青巖上,隱士高臥,一個童子正在烹茶。十分的逍遙自在。

郭暧摘下竹竿上的油燈,慢慢靠近。

“啊——”郭暧努力壓制著內心的驚訝,可還是叫出了聲來。

“怎麽?”鮮於燕和李長笙幾乎同時問道。

“白日裏,這隱士分明是高臥於青石之上的,此刻怎的竟立於此處。”郭暧不由得小心警戒起來,舉過油燈,邀李長笙和鮮於燕近前些看。

早先來時,二人也不曾看得仔細,不知道他當時是立是臥,然而此刻這隱逸的高士,於畫中垂手而立,兩眼凝視前方,正直勾勾的看著自己。直看得人毛骨悚然。

眾人似乎是感應到了威脅一般,不由得靠得近了。夜叉丸更是如猴子一般,縮緊了身子,依偎在鮮於燕身後。

“問題就出在這畫上吧?”鮮於燕低聲耳語。

“八九不離十了,不過還是要小心,這個結界也許會有危險。”郭暧說著

“可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啊,你還沒想到解法?你不是也懂些道門巫術之類麽?”

“我那些都是道聽途說,並沒有真練過,密宗裏面還真沒有這樣的術法。”

“那你就是沒辦法嘍?”李長笙瞥了郭暧一眼,伸手從郭暧手裏拿過了油燈。

“哎,你要幹嘛?別胡來。”

郭暧再喊也攔不住了,只見李長笙把油燈慢慢靠近了那幅畫的下端,飄動的火苗不斷侵烤著,畫上很快便烤黑了一小片,微微燃起了藍色的星火。

就在火勢將起之際,只見畫中的溪流忽然改變了流動的方向,噴濺而出,撲滅了燈火。

屋裏頓時一片漆黑。

噗通一聲,有什麽東西跌落下來。

緊接著便是鮮於燕一聲叫喊:“捉住了,捉住了,叫你小子裝神弄鬼。”

郭暧已然開啟神照之眼,雖是黑夜,也真切的看到一個大活人,從那不過三尺餘的畫中跌落出來。

他果然是藏在這幅畫裏。

郭暧搖燃火折子,從新點起油燈。李長笙這才看清,鮮於燕已然將一個藍袍道士按在了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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